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力回天？我看未必

　　人在恐惧和绝望的双重打击下，会有巨大的变化。
　　这一刻，体现在韩玄身上，那是相当的明显。
　　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。
　　“老弟，我累了。”
　　韩玄起身，走向卧室。
　　徐默知道，对方是被鱼塘理论给整崩溃了。
　　这里面，还有另外一种因素。
　　信仰的崩塌。
　　因为如果徐默的鱼塘理论是真的，那他们一直以来所秉持的‘正义’，简直就成了笑话。
　　什么维护正道，维持人道昌盛。
　　都是谎言，都是骗局。
　　是某些人编织的虚幻泡沫，而最可怕的是，参与编织这种可怕谎言的，也必然包括在韩玄心中高高在上，光明伟岸的先圣们。
　　人，不过是某些存在养在鱼塘里的鱼。
　　这种可能性光是想想，都会让人窒息和绝望。
　　所以韩玄一瞬间心力憔悴。
　　徐默又何尝不是。
　　他也在琢磨一件事，按照他的鱼塘理论，如果那些先圣属于管理鱼塘的管理者，那么，最开始开辟鱼塘的那位八百年前的‘真仙’，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？
　　这件事徐默想到天亮也没有结果。
　　倒是再见到韩玄的时候，他吓了一跳。
　　韩玄，真的变老了。
　　本来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样子，但此刻，说有七老八十都有人信。
　　“韩哥，你……”
　　徐默赶忙上前搀扶。
　　韩玄坐下，许久不语。
　　和平日里那种善谈的样子，判若两人。
　　过了一会儿，韩玄才道：“我想不通，昨夜持圣人书卷发问，却没得到一字回应，后来细想，司主昨天突然让咱们各自离开，怕也是想要单独询问它们，甚至要做一些事来扭转乾坤，可结果，应该是失败了，我都怀疑，司主已遭了毒手。”
　　徐默想了想，他知道有这种可能性。
　　而且这种可能性很大。
　　不然，没法子解释昨天夜里，正气司的诡异情况。
　　就仿佛，一夜之间，正气司消失无踪。
　　“我一夜未睡，不觉天明，才发现自己苍老无比，一来是因为我信念已失，正气无存；二来是它们将我当成弃子，收回了圣力，老弟，我已九十有三，心念已崩，自知大限将至，死便死了，我不怕，也无悔，但，心不甘……”
　　徐默这会儿也是心情沉重。
　　想着早知道就不应该和韩玄说‘鱼塘理论’，或许，还蒙在鼓里的韩玄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。
　　但这种事，又能拖多久？
　　司主可能因为想不通，想要秉持真正的正气而做了一些努力，但显然，不是被人灭了口，就是关押封禁。
　　韩玄和司主一样，现在想不到，不代表以后想不明白。
　　一旦心存疑虑，就会被‘它们’知晓。
　　结果怕也是要步司主的后尘。
　　当然，倾巢之下岂有完卵，徐默知道自己也逃不了。
　　可他不怕。
　　有八角亭给他兜底，这一次，也不过是他众多次经历中的一个，不是第一个，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
　　当然，会不会被牵连，什么时候被牵连，还得问问韩玄，有没有把自己的鱼塘理论说出去过。
　　“老弟你放心，昨夜我发问时，并没有提及你，这点深浅你老哥我还是知道的。你走吧，离开京都，以你的本事，以弟妹的手段，无论去哪儿都比待在这里强。”
　　说话的时候，韩玄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
　　这种无力感徐默很能感同身受。
　　就是那种，饶是现在他可一剑破开天穹云层，但依旧无法扭转局面的无力感。
　　局势越来越乱，各方为争夺皇位，也是不择手段。
　　徐默倒是想着，不如干脆把那帮皇子和王公大臣杀个精光。
　　可那样，世道只会乱的更彻底。
　　并不解决问题。
　　“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鱼塘，而在岸上。”
　　徐默这时候说了一句。
　　韩玄听完，眼睛一亮。
　　但很快黯淡了下去。
　　他自然知道徐默说的是什么意思，但这种事，想归想，不可能做得到。
　　“且不说如何上岸，即便是上了岸，鱼，终究是鱼，上岸只会死的更早。老弟啊，无论做什么，这件事都不可逆转，你我有心，但，无力回天……”
　　韩玄语气里，满是不甘和绝望。
　　更多的，是恨意。
　　他过去所坚持的，短短一夜之间崩塌破碎，这种打击，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，根本无法体会。
　　徐默这时候拍了拍他。
　　“无力回天？我看未必……”
　　说完，徐默起身。
　　“韩哥，这几日都是阴天，好久没见着太阳了。”
　　看着外面的乌云压顶，徐默说了一句。
　　韩玄不知徐默是什么意思，但也是点了点头，看向天穹：“是啊，这世道，便如这天色一样，不知何时才能拨云见日，我是见不到那天了。”
　　挫败，无奈。
　　韩玄知道无力回天，心如死灰。
　　徐默却说：“若我说，我能扭转乾坤，改变这世道，韩哥你信不信？”
　　韩玄愣住，笑了笑，不知如何作答。
　　想问，徐默这时候已经迈步而出。
　　“相婴！”
　　徐默唤了一句。
　　相婴走了过来。
　　她表情有些凝重，看了一眼徐默，问道：“你打算再来一次？”
　　不愧是最懂徐默的。
　　这句话，也只有相婴和徐默知道是什么意思。
　　旁人就算是听到了，也不明所以。
　　徐默点头。
　　“我看，别了，这个事儿你搞不成的，不如，跟我回坠龙山吧，咱们逍遥自在多好。”
　　相婴劝。
　　徐默看了她一眼。
　　相婴叹了口气，她明白这时候说什么也没用。
　　“下次如果还不成呢？”
　　“那就再来一次，两次不行，就三次，三次不行，四次……直到这件事弄成为止。”
　　“好吧，现在要我做什么？”
　　“拿着老千，带着三娘和楚白，有多远，跑多远。”
　　徐默将千鬼旗取出，递给相婴。
　　随后迈步走出韩府。
　　今天街巷上，也是没人，眼下的情况更加混乱，已有不同阵营的兵卒厮杀，听说三皇子已突围出城。
　　二皇子带人，围了大皇子的府邸。
　　相阁决定二皇子继承皇位，但，三皇子和四皇子不认。
　　消息杂乱，但可以肯定的是，大军已到城下，战乱一触即发。
　　街巷有血迹，却无尸体，估摸是被隐藏在京都的妖邪诡异之物拖走吃了。
　　人道崩坏，是权力的洗牌，也是那些妖邪诡异之物的狂欢。
　　但这些都和徐默没关系了。
　　徐默这时候抬头看着头顶乌云，取出先圣给的诗卷。
　　他要借圣力斩天。
　　引那些先圣出现，然后臭骂它们一顿。
　　主要是徐默自己也知道，他打不过那些岸上的存在，所以只能骂。
　　先出口恶气。
　　然后，安心回八角亭，想法子上岸，扭转乾坤，改天换日。
　　“剑出！”
　　徐默此刻一挥大袖。
　　哗啦啦，三百飞燕齐出。
　　唯一还保持剑形的，是谛听剑。
　　此刻，悬在徐默身侧。
　　徐默也是二话不说，直接开干。
　　拿着书卷诵诗文，借圣力。
　　只不过，他将最后一句，改了。
　　“……望云叹，怒难散，唯有仗剑问贼天，人无道，斩人，仙无道，斩仙，天无道，斩天！”
　　话音落，三百飞燕化飞剑，直冲天穹斩云天。
　　而几乎是下一刻，徐默手中的书卷突然炸开，无火自燃。
　　徐默知道，这是先圣收了法力。
　　但这种时候，徐默不能停下来，他几乎是调集自己所有的力量，哪怕油尽灯枯，也要将这一剑斩出去。
　　这一刻，徐默口鼻溢血，斩出这一剑所要的法力，完全将他掏空，整个人也肉眼可见的消瘦。
　　似乎被抽走了半数血肉，形同枯槁。
　　与此同时，藏王山虎穴洞中，那个徐默的身外化身也是光芒涌动，给徐默提供了更多的法力。
　　不然就刚才那一下，徐默就得当场殒命。
　　也因为如此，那虎穴中的身外化身咔嚓咔嚓，最后轰然炸开，崩碎一地。
　　身外化身毁了。
　　但这惊天一剑，徐默终于是斩了出去。
　　瞬间惊雷炸响。
　　剑气流光三千丈。
　　京都上空那厚厚的云层，在这一刻，被斩出一道长有三千丈的缺口，如同被划开的牛腹，里面的东西，全部洒落下来。
　　是阳光。
　　洒在京都之地，每一个人身上。
　　这一瞬间，满城阴霾似乎都被阳光驱散。
　　但不过转息之间，徐默就看到令人惊骇的一幕，云层深处，一双巨大无比的手伸出来。
　　更深处，更有一张恐怖的人脸出现。
　　对方的样子，徐默好像见过。
　　是那个先圣。
　　可此刻，对方哪还有一点伟岸庄重，只有难以置信的恐怖。
　　两只手掌之大，难以想象，若是拍下来，足以毁掉半个城池，下一刻，那两只恐怖的巨大手掌，将被斩开的乌云重新合上。
　　就像是，拉上了窗帘。
　　烈阳重新被遮挡。
　　黑暗降临。
　　乌云被合上的瞬间，徐默被一股山岳压顶一般的力量砸中，浑身崩血，急速下坠。
　　快撞地时，有人托住徐默。
　　是魏三娘，旁边，一条巨大的青蛇冲天嘶吼，试图吸引天穹上那恐怖存在的注意力。
　　而实际上，天穹上的一切，凡人什么都看不到，只有修仙者、妖邪诡异能看到。
　　云层中，那恐怖的巨大手掌向下一按。
　　无形山岳向下砸来，这种恐怖的力量下，大青蛇直接崩碎，尸骨无存。
　　魏三娘愤怒无比，红色的衣裙展开，一股镀金的佛光涌动，但是下一刻也一样被天降山岳的力量压碎，魂飞魄散。
　　那股山岳之力继续向下。
　　谛听剑立刻挡在徐默面前，但也只是挡了一息，便剑体崩碎。
　　“我草拟大爷！”
　　陷入黑暗之前，徐默终于把这句脏话给吼了出来。
　　爽了！
　　“等我重开再斩天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