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二章：雨止

后面的事情，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。我当时怒骂了救生员一顿，还痛斥了漂流公司的老板，甚至差点大打出手，好在对方态度好，而且陪了不少钱，所以最后这件事才平息。
　　之后，我就带着茉莉和雪绮回了家。
　　一路上，雪绮一直在睡觉，而茉莉则是一言不发。
　　棕色的眼睛一直看着我，一眨不眨。
　　回到家后，茉莉变得更加沉闷了。一直都坐在沙发上发呆，之前的几天，她还会向我示爱，找机会勾引我，也很听我的话，但是那天漂流回来之后，她却只会发呆了。
　　茉莉就那样坐在沙发上发呆，雪绮则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到楼上休息去了。
　　看到茉莉坐在沙发上发呆，我想了想，还是慢慢地走了上去，然后坐在了她的旁边。
　　“怎么了？不舒服？”我问茉莉。
　　茉莉转过头来，静静的看着我，眼里却是这几天来少有的坚毅和认真。
　　“大东。”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“你喜欢绮绮姐，还是喜欢我？”茉莉忽然问我，看着我，眼里满是期许。
　　茉莉这话彻底问我住了我。这个问题和前几天都不一样。前几天，茉莉只会问我愿不愿意让她做我的女人，而今天，却问我更喜欢谁。
　　“又问这种问题？我不是叫你不许再问了吗。你是我妹妹，绮绮，也……算是我妹妹。”
　　“可她叫你爸爸。”
　　“因为叫惯了。”
　　“那你到底喜欢谁！”茉莉紧紧盯着我，好像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。
　　“……”我转移了视线，手指轻轻地在真皮沙发上摩擦着，却没回答茉莉的问题。
　　“你喜欢绮绮姐，对吗？”茉莉再次开口，声音很直截了当，完全是肯定的语气。
　　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。
　　终究还是要面临这个问题。
　　我抬起头，看着她，淡淡地说：
　　“对。我喜欢雪绮，所以……你不要再这样了，茉莉。”我看着茉莉棕色的瞳孔，那瞳孔越来越湿润，越来越朦胧，最后流下了泪珠。
　　“我早就知道了。可是我还是喜欢你，大东。”
　　茉莉流着泪，看着我。
　　“我还是喜欢你。就算你今天没救我，我也知道你是想救我的……我知道的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大东，我不管怎样都不能不喜欢你……怎么办？我怎么办啊？我真的没办法了！”茉莉一边哭着，一手擦着眼睛。
　　“大东，我不想做你的妹妹……”
　　我默默地看着茉莉。
　　爱一个人，可以到这么疯狂的地步吗？
　　就算可以，可茉莉真的才12岁啊……
　　“你就是我妹妹。”我摸着茉莉的脑袋，理顺她有些凌乱的头发，轻轻地说。“变不了的。”
　　“可是，我脑海只有你，怎么办啊……不管做什么事情，你都会出现在我脑子里……怎么办……大东，我怎么办？”茉莉的声音到最后，已经有些恐慌。“每次照镜子的时候会想到你，做饭的时候会想到你，上厕所也会想到你，做作业也会想你，大东，我疯了……大东，我没救了……”
　　我没想到茉莉会对我有这么深的感情。说起来，我和她相处才不到一年啊。
　　可是，她却已经疯狂到了这个地步……
　　我能怎么回答她呢？到这个地步，说让她冷静下来，说让她抛开杂念，还有用吗？
　　这样下去，总有一天，我会控制不住自己而沦陷的……对于我自己的欲望控制能力，我很清楚。
　　而茉莉呢？雪绮呢？也会被我逼上绝路。
　　没有办法了。
　　这真的没有办法了。
　　只要我、雪绮还有茉莉在一起一天，这样的局面就势不可挡。
　　“大东，你把我送给别人收养……好不好。”茉莉擦着泪水，忽然这样说道，“把我送孤儿院也没关系……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……大东，把我送走吧……我知道我是你妹妹，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的。你也喜欢别人……只有把我送走，我才不会想你……求求你……”
　　茉莉边哭边说着，衣服上沾了点点泪水。
　　衣裳湿透了。
　　难道，真的非要走到这一步吗？
　　我沉思着，大脑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着。
　　最后，我站起了身，递给茉莉一张餐巾纸，然后抛下了一句话。
　　“别说了，我不会把你送人的。你自己调整心态。”
　　然后，我把茉莉留在了大厅里。
　　屋外，开始下雨了。
　　我本以为我意已决。
　　然而，第二天，我就收回了我对茉莉说的那句话。
　　那天上午，我在卧室的书桌前整理着笔记本里的资料，忽然，就接到了一通电话。
　　是王胖子的父母打给我的。
　　电话甚至都没有拿起时，我就预感到了。
　　我和茉莉，要分别了。
　　“喂，嘿嘿嘿，小东啊？”当我拿起听筒时，电话里传来的，是一个中年老男人的声音。
　　我听出来了，那是王胖子的爸爸，王保国的声音。
　　“啊，王叔啊，是我。”电话那头的声音让我有些意外。那时候我才想起来，自从王胖子去世之后，我的确有一段时间经常去看望王胖子的父母，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尤其是在茉莉来了之后，我好像很久都没有去看望过他们二老了，甚至连电话都没有给他们打过。
　　“呵呵，亏你还记得我啊。小东。最近很忙啊？”
　　“呃……也不是很忙。”我支吾着说。
　　“那怎么不来我们这里坐坐啊，都这么长时间都没给我们一个电话了，我们还以为你怎么了呢……”
　　“啊……这个，前一段时间我出国去了，公司也有点忙，这几天刚想过来坐坐，哈哈。”我心里有些惭愧，居然就把王胖子的父母给冷落了。其实，在王胖子去世后的那段时间里，我是经常造访他们家的，他们家里条件不错，两人一个是教书的，一个是房屋中介商，而且王胖子生前的上百万财产也全都给了他们，我也给他们寄过几次钱，他们现在过得算是很富足，就是没有了儿子，一直是他们的痛。
　　“哦，是这样啊，那这两天过来坐坐吧，我们等你啊。哎，我们的儿子峰峰也死了两年多了，我们现在也没孩子，都把你当第二个儿子看待的，你可别疏远我们啊。”
　　“怎么会……王叔你想到哪去了。”我有些苦涩地说着，“对了，王叔，上次你们不是说要去孤儿院收养孩子吗，现在怎么样了？”
　　“孤儿院啊……市内的两家孤儿院一家关门了，还有一家，我们也去看过了，那里孩子不多，而且都太小了，才4、5岁，有些还是婴儿，我们两个人啊，都是过了50岁的人了，哪里还有精力去收养那么小的孩子啊。说不定还看不到他们结婚啊，我们就进棺材咯。呵呵呵呵。”
　　王叔的话虽然说的比较轻快随意，但是我听得出来，他其实是在苦中作乐。
　　人生最大的悲剧是什么？
　　无非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。
　　当我听到王叔的这些话的时候，我就不自觉地想起了茉莉。
　　我想到了茉莉说过，她希望我能帮她找一户人家，她想离开我。
　　她说过。
　　而且，如今茉莉已经12岁了，如果王叔一家能够收养她的话，也能够了却看到女儿结婚的心愿……
　　更何况，我还知道，王叔家距离茉莉将要上的那所初中非常近，以后茉莉每天上学都非常方便。
　　突然间，我发现，苦恼了我这么久的问题，居然这么容易解决。
　　甚至可以说，这完全是一个一举三得的办法。
　　甚至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。
　　可是，很快我就打消了我脑海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。
　　我不会把茉莉送走的。
　　她是我妹妹。
　　而且，我舍不得她。
　　我和她，已经相处了大半年了，我又怎么可能把她送人？
　　半年多来的点点滴滴，怎么可能就那样结束？
　　最后，我陪着王叔呵呵笑了笑。
　　“明天我就来看看你们。哈哈，这两天正好空呢。你们要吃什么？我给你们带过来……”
　　“带什么吃的啊，你人过来就行了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我和王叔在电话里聊着天，说着这大半年来的事情。王胖子的父母身体状况都很好，在电话王叔说他们每天都坚持散步，锻炼身体，偶尔当当家教给一些中学生上点历史课，就跟年轻人时一样，日子过得很悠哉闲适。家里什么也不缺，就是缺一个孩子。这一直成了他们的心病。
　　王叔说，他们的日子也就这样了，以后就两个他们老头子老太婆相依为命在养老院过一辈子就够了，别的也不奢望了。
　　王叔真的让我感到很凄凉。
　　挂了电话时，我抱着脑袋躺在床上，侧着脑袋望着床头柜发了很久的呆。
　　茉莉在楼下洗衣服，雪绮则是去马伊可家里补习了。
　　快要开学了，她还有很多作业上的问题需要解决。
　　我躺在卧室里，卧室的门却忽然开了。
　　“大东。”
　　是茉莉。
　　她走了进来。
　　茉莉忽然走进了卧室，我有些惊讶地爬了起来，从躺着的姿势变换成了坐起的姿势。
　　茉莉站在门口看着我，棕色的双瞳空洞而坚定。
　　她穿着一件红色短袖，一条新买的牛仔裤。
　　她看着我，粉红色的嘴唇微微开启：
　　“大东，把我送给王叔收养吧。”
　　我愕然。
　　“茉莉……你怎么知道的？”我反应了过来，“你在楼下偷听了电话？”
　　我家大厅里的电话和楼上卧室里的电话是串联的，所以在楼上接的电话，在楼下的人只要拿起听筒，一样可以听得一清二楚。
　　我知道了，茉莉是在楼下偷听了我和王叔的电话。
　　她什么都听到了。
　　看到我的愕然，茉莉点点头，然后，又加了一句。
　　“求你了。”
　　我看着茉莉，她看着我。
　　两个人之间充塞的是无言的沉默。
　　我知道，和茉莉告别的时候到了。